渼陂——雷子人的古村落图记

文 / 曹立伟

我是在《再见山庄》中“新农村图象”里所提及的美陂村初识子人的，那就从美陂镇说起吧。

据说那曾繁华之地，从街道、两边商铺规模和清一色鹅卵石铺就的街道看，是可能的，眼下则完全廖落了。清晨之时街上几乎没什么人。我所住的小学与从前的旧址相距不远，那是在一小街拐弯处的院子里，院门已封死，围墙丈高，长了荒草，人说屋子是危房，呆不得人，几年前就拆了。

雷子人 | 《渼陂四月之一》 | 布面丙烯 | 80x50cm | 2006年

被拆了的小学曾是苏维埃政府所在地，办过半年的公，斑驳的院墙隐约可见当时的标语，那时革命者可真是写得一手好字。苏维埃政府之前呢，人说是“万寿宫”，就是各路香客之“游乐场”，这点现在是全然看不出来了，仅从院门右侧的一偶可揣摩一二。那是一块嵌入墙内的青石板，类似门牌，板上刻满了人名商号，算来有四十来“单位”和“个人”吧，名号侧记录所捐出的钱款数额，即现时的“赞助费”，以“吊”为单位，少则二十吊，多则五百吊，用以兴建佛寺廂堂，寺廂附近盖有楼房，说是进香人的歇脚处，歇脚，便各有各的歇法，“万寿宫”也许由此得名。

雷子人 | 《渼陂四月之八》 | 布面丙烯 | 80x50cm | 2006年

老屋，旧街，古寺，败墙，等等，是我唯一可以直观和触摸的东西，别的只能靠“据说”了，离开“据说”，便离开“历史”的一部分，我们只剩“直观”了，而离开“直观”，就是说如果我没来此地，那些“据说”便和我没有任何关系，以至不存在似的。都说现代人生活在历史中，想来这多半是错觉。人和历史的关系十分微弱，微若浮尘，弱如远风，以至当我们与之脱节时，常常是茫然不知的。

幸而人有经历，有记忆，这便使人可能获得消逝了的“直观”，而只有拥有历史和现实这双重“直观”的人，才可能触及事物的深层，如果事物果然有“深层”的话。“人不能两次进入同一条河”，是就时间而言的。以时间而言，逝者如斯，往事无返，唯经历者方有如此感慨，换言之，只有两次进入那条河的时候，才发现那不再是同样的河，才感到“河流”，感到“岁月”和“消逝”，尤为有趣的是，才感到同一事物在不同时间所呈现的不同的面貌，因而有了某种智慧的发端。

雷子人 | 《采食兮》 | 纸本设色 | 196x156cm | 2006年

如若以空间讲呢，空间不会增多也不会减少，我们不仅可以两次，还可以多次进入同样的空间，同样的“河流”。眼前这条街道，曾人群熈攘，商贾香客云集，现在萧条廖落，日寂如夜，以后呢，也许复又繁华如昨或胜于昨，谁知道呢，我所知道的是，同样的空间，古往今来发生了无数事件，或平凡琐碎，或惊世重大，总之已经发生过，并且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很多事，它们可能和我们无关，也可能和我们有关或将有某种冥冥之契。

《再见山庄》是回忆性的文字。回忆，就是两次踏入一条河吧，所以，以其说是再见“山庄”，不如说是再见昔日作者的自己。主客交融，若即若离，写得温润恬和，情理并茂，笔端饱含着对少年时光的缅怀，读着读着，便不由地想到自己相似的往事。人的经验是有意思的，犹如酿酒，愈酿愈醇，愈久愈美，愈美愈可能与原料无关。记忆是个化工厂。我不知是我们在左右着记忆呢，还是记忆左右着我们。

雷子人 | 《渼陂组画·当墟》 | 196x156cm | 纸本设色 | 2006年

《再见山庄》的“再见”，二字也好，既是“重见”、“重逢”，又是“告别”“约定”，多层涵义集于四字，意味深远。我不知子人何时再见山庄，只一点却是无疑的，那就是，山庄，记忆里的山庄，是子人艺术创作的涓涓源泉。